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怡秋正要敲门,门却先开了。她的妹夫韩刚拎着包要出去的样子,看到她只是无奈地打了声招呼,就头也不回地走了。屋里传来了苏孟春骂娘的声音以及重物落地时刺耳的尖叫声,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,那些声音叠加在一起,如同留声机里放了一张盗版光碟,被按了快进,声贝调制最高,足以让每一个听到的人心跳加速,精神崩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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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到怡秋进了屋,电视机,桌子上的装饰已经纷纷落地,成了小两口生气的牺牲品。卧室房间门口大女儿瑟瑟发抖地紧紧搂着嚎啕大哭的小儿子。怡秋快步走上去,夺过孟春手中正要往茶几上砸的椅子,厉声呵斥:“你疯了,不想过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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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r" ^9 W. }) _& J$ @1 ?" ~ 孟春看到大姐来了,登时像受了欺负的孩子见到了母亲,抱着自己蹲在地上滔滔大哭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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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N' H0 u& o! O8 X& z$ R! T 怡秋放下椅子,扭头对外甥女韩雪声道:“小雪,你和亮亮进屋玩一会儿,哄哄他,听话啊。”然后慢慢走向孟春将她扶起来,拉坐到沙发上,轻轻抱着她也不说话。孟春哭了一会儿,许是累了,声音渐小变成了小声的抽泣。她穿着一件黑色韩版长衫,使哺乳期间肥胖的身材格外臃肿,因脂肪堆积满月般浑圆的脸上并没有胖人所特有的油光和红润,相反眼窝深陷,脸上很多地方都冒出了痘痘,像一个黑色的幕布上突然爬出了的几只小虫,让人看着眼里心里都特别不舒服。那双原本水灵的眼睛,因为哭泣而如害了红眼病般让人颤栗,黑而硬的头发乱蓬蓬地贴在头皮上、脑门上,怡秋试图去记忆中寻找那个俏皮可爱的小妹,望着眼前完全村妇化的孟春,却始终无法拼凑出曾经的美丽与清纯。) [2 S; a! l7 P, f& \7 Z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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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姐,他早上起来接个电话,你知道电话中怎么说吗?那边居然问他,昨天晚上在哪个家睡的?还问大的好还是小的好?你说我能不生气吗?他还冲我大喊大叫!说什么开玩笑,谁闲着没事儿了,大清早给他开这玩笑,你说他现在到底几个家啊!我辛辛苦苦给他当牛当马带孩子,他就这样对我!这日子真没法过了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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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春开口便义愤填膺地说起了她愤怒的理由,怡秋想打断她,问个清楚,但根本插不了口。孟春好像已经堆积了几千年的委屈,也不管别人怎么想,她要先说个痛快,把所有的积愤清扫垃圾般彻底清理干净。怡秋刚开口:“小春,我知道你心里很苦,但是.....”孟春就如机关枪般开始了翻箱倒柜的大扫荡,将她自从和韩刚结婚后,所有的不满齐齐数了个遍。包括,韩钢不陪她看电影,不送她花,从不说喜欢她,还有很多时候不愿意和她说话,生活习惯不好等等,甚至韩刚的爸妈也不是好人,总是在他们中间颠倒是非,火上浇油。怡秋试着打断,却无法让沉浸在幽怨世界里的孟春听到她的声音,索性不再说话了,听孟春一遍甚至三遍四遍地重复着她所总结出的观点,加上铿锵有力的佐证。怡秋望着孟春,眼圈湿润了,这还是曾经为了爱情而离家出走独自跑到湘西的妹妹吗?她那些浪漫的梦想都跑哪里去了? x" w1 U5 |6 U8 r7 [/ 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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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是发觉了怡秋的沉默,许是自己说到最后索然无味了,孟春终于不再抱怨,话锋突然一转很凄惨地抛给怡秋一句:“我说离婚,他同意了。”然后就无话了,泪水却又一次流了下来。韩刚一直在外承包工程,孟春很清楚他不可能守身如玉的,但是如果他顾家,不让自己知道,她是不会轻易说分手的。毕竟,他从一个工地的打工仔打拼到现在,跟着他租房子、打零工,什么苦都吃过,爱情没了,还是有着很深的亲情的。千不好万不好,都在摸爬滚打的日子里淡去了。离婚是需要付出代价的,现在的每一份积蓄都有自己的血汗,她可不愿意便宜了谁。她以为这一次和每一次的争吵一样,最后他会低头认错。他现在有了资本,不再需要二爹罩着,也不再需要三叔的人脉,她就成了功臣遗老,开始杯酒释兵权了。当初拼死拼活要结婚的人以为是一辈子的,还不到十年却已面目全非,每天咸菜萝卜的日子都可以一起熬过,为什么就不能和平度过资产过百万的日子呢?以爱情为切入点,却败得肝脑涂地。孟春觉得自己像被利用后又抛弃的瓷器,全身都是裂痕,陈刚就像陈世美,是该被千刀万剐,人人诛之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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怡秋沉默了许久,在心里斟酌又斟酌,思索着用怎样的语言才能在不伤孟春自尊的情况下将她点醒。但是她觉得越是掩饰性的话语,以孟春的性格,越是无法接受,索性单刀直入:“小春,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。一个家庭如果出现问题,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的责任。你总是在埋怨,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原因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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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把我的青春都给了他,舍不得吃舍不得穿,有什么不对?就算我脾气不好,他脾气就好吗?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,以前就能包容,现在为什么就无法忍受了?还不是有几个臭钱了,花花肠子就出来了!”孟春一听怡秋数落自己的不是,心里的怒气就如浪潮般汹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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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I7 @ p6 k1 r% j “我们都知道你为韩刚付出了很多,但这就是理由吗?他要求你付出了吗?一切都是你自愿的,你却要他用对待救世主的态度来对待你,要他顺着你的性子来和你相处,你觉得这公平吗?你总是埋怨爸妈以爱的名义来胁迫你,现在你是不是以同样的名义在胁迫韩刚的人生呢?你考虑过他的感受没有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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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a2 l/ ]# `+ _ 孟春还想反驳,怡秋不给她机会开口道:“小春,不是姐说你,你好好去照照镜子,看看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?你现在和农村的那些怨妇有什么区别?这样活着你不累吗?他那么在乎你,为什么答应离婚,只是外面有人了吗?他要真的有人了,会犯这种错误吗?我走了,你自己好好想一想。”1 d- d! \: |. v! Y1 A0 C
, w6 ^7 |3 M, [5 P# g 怡秋离开后,孟春窝在沙发里很久,才慢慢起身走向浴室。镜子中的女人,像是三十五六了,眉毛嘴巴间悬挂着天大的冤屈似的,只看一眼她便慌乱地低了头不敢再看,她今年刚满二八。她的工作是不允许化妆,不适合穿金戴银的,顾客们都忌讳。服务的对象都是刚刚为人父母的小青年,为了避免嫌疑,她向来不怎么打扮自己。在她的卧室内,不曾有梳妆台和穿衣镜,经常清水洗脸,出门一个大褂就解决了。加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,更没时间照顾自己了。难怪韩刚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,是嫌我变老了,难看了吗?这样想着心里不由得又生出些怨恨来。韩刚的父母也不东西,净是挑肥拣瘦的,打小报告搬弄是非!除了恨韩刚和他父母,她还有点儿恨自己家里的人。父母太古板,太武断,就知道骂人,当初他们要是不逼迫,换一种方式我也许就妥协了,就不会白白受那么多罪了!大姐和二哥都是只顾自己享福,不顾我的死活,不要说帮忙了,连听我说话都没有耐心,一点儿亲情味儿都没有。甚至连自己那一双儿女,也让她有些怨恨了,要不他们栓着自己,也能够像那些小姑娘一样跳跳舞,旅旅游,活得潇洒一点儿,青春都给他们耗光了,却没有人感激,没有人心疼,更没有人依靠。越想越不是滋味,手一挥将水池上的洗漱用品也横扫到了地上。然,那些情绪已经挥之不去,像紧箍咒一样成为一种思维习惯完全把她主宰,让她眼前的世界充满了辛酸和不被理解的痛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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